杜江略一迟疑,没有理会清婉的说辞,而是向我走近一步,低声道:“成小姐,借一步说话。”
我扭头看楚晴川,他点点头,松开了我的手。
我们两来到安静的角落,杜江问我是怎么看出瑶瑶的问题的?
“她妈妈走后,我请了很多心理治疗师,情感理疗师,用了不少方法,才让她愿意和外界接触。本来我以为她都恢复了正常,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发现?”他说着,眉宇间多了一丝不安。
这个男人比楚晴川还要年长几岁,浑身透『露』着事业有成的男『性』该有的气质,有种泰山崩于前而『色』不变的稳重。然而在聊到女儿时,他也是沉不住气的。
这让我对他的好感提升了不少。但我仍然不明白,这样爱女儿的一个男人,怎么会给瑶瑶找那样一个后妈?
当然这不是我该关心的。
我回答他:“可能是和心理有创伤的孩子们接触的比较多,善于发现这一类问题。”
“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?”杜江问我。
我摇头:“其实对于这类孩子来说,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亲人的陪伴。这个亲人不是血缘上的也不是名义上的,而是她真正愿意依赖和信任的人。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找到了许多能力卓越的治疗师来帮助瑶瑶,我毫不怀疑他们的专业能力,也不会质疑他们的治疗手法。”
“可我实在是很忙,我已经尽我所能制造亲子时间了。”杜江听了我的话,眉心锁得更紧。
他其实很清楚该做什么,但却做不到为瑶瑶放弃一切。
这也正常,可以理解。他怕无法给瑶瑶提供更好的保障,一旦自己停下来,瑶瑶的生活质量就会受到影响。
“刚才她一直提到妈妈,看得出来她对妈妈的感情很深。”我说道。
杜江抬起右手,伸出食指『揉』了『揉』眉心:“她妈妈在她三岁那年,因病去世了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我没想到会是这样,从瑶瑶的话里我以为她的爸爸妈妈只是离婚了。
杜江微微摇头道:“没关系。之所以没有告诉瑶瑶,是怕她理解和接受不了。所以我骗她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旅行,会给她寄礼物。”
我回头看了眼清婉,她正在看着我们。
杜江继续说:“清婉以前是一名声优,我经人介绍找到她,她可以把声音学得和瑶瑶妈妈很像,起初我让她扮演瑶瑶妈妈和瑶瑶通话,后来时间久了,我也觉得身边该有个女人,家里才不至于冷清。而且清婉了解瑶瑶,我认为她是不二人选,比其他人更容易让瑶瑶接受。”
“你觉得瑶瑶喜欢现在的家吗?”我能感觉到一个父亲的无奈,却不认为他想出的是个好办法。
“还好。”他脸上的表情很平淡,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。
“你做地已经很好了。”我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,于是聊做安慰。
“如果你有好的建议,我希望你能帮助瑶瑶。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星芒,现在晴川接手了,我也准备入股。”他冲我善意的笑了笑。
我没想到那个接盘的人,居然会是楚晴川。他还真是闲不住啊?!
我们两没再继续聊下去,往回走的时候,清婉突然冲过来,捂着嘴往洗手间的方向跑。
“怎么了?”杜江追了过去。
我站定,回身望着他们的背影,没察觉一个小小的身影何时站在我腿边。
“阿姨,她的肚子里是不是有宝宝了?”细微的声音响起。我低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噙着泪。
楚晴川此时也站在了我身后。
我蹲下身,『摸』『摸』小女孩的脸蛋儿:“瑶瑶怎么知道的?”
她听了我的问题,瘦小的身体竟然微微颤抖,『露』出惊恐的目光:“她说如果她有了宝宝,爸爸就不要我了……阿姨,她真的有宝宝了吗?”
我忍不住抱住她,小姑娘平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,抱在怀里都让人心疼。
“没有呢,阿姨的肚子里没有宝宝,她只是吃坏了肚子。”我实在是不忍心,也不得不说了谎。
“哦。”瑶瑶似乎松了口气,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松懈下来。
“谢谢阿姨。”她对我说。
“爸爸不在家的时候,你都做什么呢?”我帮她整理了一下小裙子。
“玩玩具。”她答。
这时,清婉依偎着杜江往我们这边走过来,我看到她用手挡住嘴巴和杜江说了几句,目光是看着我的。
我主动松开了抱着瑶瑶的手,站直了身体。
楚晴川搂住我的腰,把我往回拉了一下,俯首低语:“别急。”
我诧异地回望他,他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?怎么看出我很想帮助瑶瑶?
可是我真地束手无策。
杜江是他的好朋友,他能帮我吗?但是男人之间,是不是不该聊孩子的话题?
因为这个心事,导致我后面的环节几乎没什么兴致。
草草地吃了几口甜点,在老师的带领下参与互动,在面具舞会后,活动便进入尾声。
涵涵并没有因为中间的小『插』曲影响心情,他对楚晴川格外友好,因为爸爸不在,楚晴川全程配合,让小家伙很是受用。
琳达在回家的路上一再致谢,我被她客气地不耐烦,威胁她再说感谢的话就把他们娘俩扔到路边。
下车前,涵涵坐在后排把脑袋从前排座位中间伸过来:“干爸,要负责把我干妈护送到家哦!以后我的干妈就交给你来守护了!”
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楚晴川伸出左手手掌,涵涵非常配合地和他击掌为盟。
“楚总,骄阳,再见。”琳达拎着涵涵下了车。
车门关上的瞬间,一切归于寂静。
腊月的夜幕像是被浓墨重染过的,干枯的树枝虬结着张牙舞爪地向夜空伸展,如同挣扎呼救的双臂。
我不知道自己的想象为何如此悲观,或许是因为可儿,或许是因为瑶瑶,又或许是因为澜依……而我现在,什么都做不了。
“去哪儿?”我回过神时,车子正在夜『色』中疾驰。
“回家。”坐在主驾的男人目不斜视。
我瞻前顾后,总觉得路线不太对,就掏出手机查地图。
咦?这个方向?
“停车,我不去。”我有些生气,他不经我同意就带我来这里。
这栋别墅,我都多久没来过了。
然而转念一想,这不就是他的风格吗?不管做什么,都是先斩后奏,从来不会征求我的同意。
“为什么不去?”他果然不在乎我的抗议,车速丝毫未减,语气也极其无辜,好似我提了一个无理要求。
“不去就不去,哪有那么多为什么?”我越来越气。
他没有回答我,我向他瞪去,看到他正笑得开心。
一股无名怒火袭来,我警告他再不停车我就跳车。
“跳吧。”他轻轻吐出两个字,我才想起来他的车是电子锁,我打不开。
于是我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按方向盘下的按钮,他猛地一打方向,我整个人因为惯『性』弹回副驾座位,头顶碰在车顶的把手上,疼得我眼泪当场就在眼眶打转。
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,夜晚的海浪声格外明显,那栋曾经无比熟悉的别墅现在就在我不远处,此刻它于我而言,陌生又熟悉。
“怎么还哭了?是不是太想我了?”男人解开了安全带,一张脸凑过来,我伸出手就想把他推到一边去,却被人捉住手腕把手别在了背后。
“我是撞疼了,谢谢。”我瞪着他,气不打一处来,人家是七窍流血,我是七窍生气。
“你想回去?”他离我那么近,近到身上的热气我都能感觉到。
我点点头。
“你不想见我?”他接着问。
我刚要点头,他又接话道:“如果说谎话,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。”
我当场一愣,心想这人也太不要脸了,你赌咒就赌咒吧,怎么还拿自己威胁我呢?
他很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说:“你费那么大劲救了我,就是为了让我醒来以后折磨我的么?还是为了折磨你自己?”
他怎么知道?我猜卢瑟应该不会跟他说这些吧?
或许是我的眼神出卖了自己,他继续说:“我想知道的一切自然都跑不了。我想要的人,也一样。”
“你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了。我看你的脑子还没治好。”我觉得他离我太近了,可是我的后背因为拼命抵在车窗上而压得生疼,只好别扭地继续往一边挪。
“你回答我三个问题,答案很简单,是或者不是,回答完我就放你走。前提是,要说真话,否则我会一直缠着你,包括跟着你去意大利。”他步步紧『逼』,我再挪一下,就要掉到座位下面了。
我还没答应呢,他就兀自问出来了。
“一,我很想你,你有没有想我?”
“二,我很想见你,你想不想见我?”
“三……”他一停顿,目光灼灼:“我爱你,你还爱我吗?”
他前面的两个问题对我而言毫无杀伤力,可最后一个说出来的时候,我不争气地酸了鼻子。
“神经病。”我别过脸去,不和他对视。
他却捏住我的下巴,对我说:“你可以不回答,那就跟我回家。”
我在自己从座位上掉下来的前一秒点了头。
去就去,还能吃了我怎么滴?大不了我见机行事,得空偷跑就是了。
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形势,这一晚不仅没跑成,还被啃得连骨头都没剩。
一夜醒来,我的人生充满疑问:我是谁?我在哪里?我干了什么?
一双臂膀如同铁钳箍着我,我只能仰躺着面对天花板,连翻身都不能自理地痛心疾首:成骄阳,你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