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展告诉我,他收到照片后,犹豫再三,最终没有克服自己的心魔,选择了妥协。
“他说只要我给十万,他会把照片的原件清空。”穆展眉心紧拧,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。
“你选择相信他?”我问。
“不然呢?”他看着我,左眼微微眨了一下。
“他是谁?”我继续追问。
穆展因为紧咬牙关,瘦削的脸颊凹陷,半晌,他才说出那个人的身份。
尽管我已经早做好了准备,可在得知真相的一刻,仍心痛难当。
为什么恶魔总是存在于本该给予孩子们信任和爱的人当中?
原来,穆展和可儿拥抱时,恰好被来接可儿放学的继父撞见。而继父平日是不会来接可儿的,那天因为可儿没有按时到家,继父才寻到了学校。
当时,他站在走廊上,从教室外面的窗户看,大概一开始的确是误解了。但他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保护可儿,反而是拿起手机,拍下这一幕画面,成为他敲诈勒索的工具。
我看着穆展,对他没有丝毫同情。
“可儿现在哪里?”我冷冷地问。
“那天她被继父带走后,我就再也没联系到她。后来我去她家找过,但那是城中村的出租屋,已经人去楼空。”穆展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懊悔。
“可儿如果出了什么意外,你也是帮凶,你知道吗?!”我终于抑制不住愤怒,大声地斥责他。
他不语,仿佛认罪般垂下了眼眸,与此前判若两人。
“我是个罪人,现在,我只想赎罪。请你给我一个机会。”他恳求着我,我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。
“根据你刚才说的经过,那么从你当初给他钱到现在事发,中间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吧?他没再敲诈过你?”我让自己冷静,尽量去关注事件本身。
“没有。”穆展回答地很果断:“我把钱给他之后,他当着我的面删除了手机里的照片,说一笔勾销。当时我问他可儿怎么办,他说可儿的母亲会照顾她,让我不要多管闲事。”
我冷笑:“所以你就当了缩头乌龟?穆展,亏我们还曾对你刮目相看。”
“我……”穆展眼中的悔意更甚,他自言自语地辩解道:“对不起。可是他说,如果我声张出去,他就会揭发可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……当时我『乱』了阵脚,他的表现就好像是刚刚得知可儿怀孕,对我愤恨不已,认定了我是元凶。我也是在那之后,反复地思考,才愈发觉得不对劲。”
我明白了穆展的意思。
可儿的继父在勒索穆展时,以可儿怀孕的引子,让穆展更加骑虎难下。他摆出一副父亲保护女儿的姿态,故意冤枉穆展,而已经被照片搅『乱』心智的穆展,此时更无法集中精力去寻找破绽。
虽然他是继父,但可儿之前的状态一直很好,大家都认为她的家庭环境得到了改善,穆展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怀疑是继父侵犯了可儿。
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继父就是罪魁祸首,但他在发现可儿怀孕后,不是为可儿讨公道,而是只索要了十万元的善后费,就足以说明他没有把可儿当人看。
我怎么能不怀疑他?生父尚且可以如某人般禽兽不如,更何况继父。
我承认我的经历影响了我的思路,但这一刻,我无法再相信人『性』向善。
“我先入为主地以为可儿是和男生谈了恋爱或者是被校外的混混欺负。”穆展的解释和我的推测不谋而合。
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推测,我也纳闷可儿的『性』格变化到底是什么造成的?她的继父为什么会突然转『性』?
如果他真是元凶,为什么会放着之前有救济金的好日子不过,要去伤害可儿这棵他眼里的“摇钱树”?
事到如今,只有找到可儿,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底。
“把那个禽兽的手机号给我。”我盯着穆展。
“已经是空号了。”穆展答:“事件扩散后我第一时间拨过去……之后我也托朋友去打听消息来源,得到的消息是,最早放出消息给媒体的是一位律师,但因为是匿名提供线索,他只爆料了自己的职业,说是要弘扬社会正义,打假这些打着公益旗号干着龌龊勾当的组织机构。”
看来,事情似乎不只是表面上这么浅显。
律师?我听到这个职业,倒是觉得或许不难找到这个人。毕竟律师圈里,刘一线也不是吃素的。
但是要利用一个女孩的不幸遭遇来打假公益,矛头直指星芒和我,恐怕不是可儿的继父想要的吧?
据我所知,她的继父只是一个小商贩,而她母亲在一家纺织厂做女工,没有什么文化。
我怒其不争地瞟了眼穆展,又听到有人敲门。
不等我开口,门兀自从外向内被推开:“哪位是穆展?跟我们走一趟。”
我回头的同时,从语气判断出来者应该是警察。
果不其然,三位身着制服的警官面『色』不善,为首的紧盯我面前的穆展,目光如炬。
他身后的一名年轻警官走过来,例行公事地出示了手里的证件,说要穆展回去协助调查。
穆展没有任何抗拒,在经过我身边时,对我投以请求的眼神。
这时,方才为首的警官却让他们先出去。
“你是成骄阳?”他打量过我,严肃地问。
“我是。”我应道。
他没再多说,而是给我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便转身就走。
我猜测他应该也看了媒体对我的报道,不知道内心对我作何评判。
当务之急,是根据穆展提供的线索,顺藤『摸』瓜,找到可儿。
可儿?!
我蓦地反应过来,追出门去,恰好看到那警官的背影:“警察同志!你们找到可儿了吗?”
可儿作为当事人,警察如果想要调查取证,不会不去找她。
“成小姐,这不是你该问的。”对方头也没回,不带任何感**彩地给了我回答。
我立在原地,狠狠地抹了把脸。
与此同时,校长和琳达从楼下上来,我们正好打了个照面。
琳达正要开口询问,我抢先一步让她和我一起回去。
路上,我把穆展交待的事情告诉了她,亲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悲恸再到沉默。
“我去找可儿。”她把我放在刘一线的律所外,轰地一脚油门踩下去,像是在泄愤。
我提前给刘一线打过电话,让她帮我查穆展口中的律师。
等我走进她办公室的时候,她刚刚放下手里的电话。
“骄阳,你怎么会惹上这个人?”她见到我,立刻起身,少有的紧张:“你脸『色』怎么这么难看?”
我『摸』『摸』自己的脸,不解地看她:“难看?”
“你自己看看,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她拉着我往卫生间走,我没从。
“出了这种事,我脸『色』好看才怪。”我拒绝她的好意,一门心思在可儿这件事上:“你刚才说的那个人,是谁?”
刘一线看我态度坚决,不再勉强我,径自走到电脑前,我也跟了过去。
“就是他。他是有名的刺头,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活动,常利用国外的服务器散播一些违背主流价值观的言论,挖掘社会阴暗面,所谓的扞卫人权和正义。明面上道貌岸然,有许多拥趸,冠冕堂皇俘获了不少激进的粉丝。
可实际上,据我们调查,他利用举报人提供的线索,暗中敲诈,借打假敛财。不过这些还都没有确凿的证据,只是我们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做出的推测。”刘一线盯着屏幕,看着屏幕上那个衣冠楚楚的律师。
他的简历很精彩,我注意到几条:留英法学博士,权威期刊专栏作者,最后的人权战士。
“照你推测,他应该会来找我,敲诈我?”我把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到刘一线脸上。
刘一线皱起眉头,伸出食指『揉』了『揉』:“难说。这个人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。难道你们星芒真得有见不得光的东西落在他手上了?”
如果是别人这样质疑,我可能会觉得反感或者不舒服。但刘一线不会无中生有更不会胡『乱』推测,她必定是很了解这个律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刘一线分明也知道刚才说的话戳到了我的心上,于是补充道:“骄阳,星芒是一个大的公益组织,你虽然是前期负责人,但那么大一摊子,你也不可能顾及到方方面面。再者你现在已经离开,它背后的『操』纵者是一个集团而非个人,既不是你,也不是封火。”
我明白她的担忧,这也是我一直如鲠在喉的事。
当初我凡事尽可能的亲力亲为,就是为了让每一个环节都不出纰漏。
可任何事情一旦做大,不可控的因素就会变多,风险也会随之增大。
现在,摆在我面前的线索倒是不少,律师,可儿,穆展,星芒,可是究竟该从哪一端下手?
我一筹莫展,却接到了来自战江的电话。
“骄阳,晴川出事了。”噩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,我在站稳之前一把按在了桌子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