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天气阴沉得像犯错的小孩面对大人的脸孔,即使是在最广阔的地方,也看不到半点太阳的光芒。
七月十五日的早上,里昂就被带到警局里。
此时是五点四十分左右,路上还黑暗一片,在邻居的注视下套着头套的他坐进警察里。头套留了眼睛和鼻孔的位置,所以他还是可以看清周围的一切,他们恐惧。里昂的心十分慌乱,他担心自己和房东太太的死扯上关系,担心邻居们的眼神(他们认出头套里面的是他),更担心他的房租(他预交了两年的租金)。
房东太太死了,他找谁去要回租金呢?
后来,在警车里坐着的时候,里昂又开始担心车子会撞毁在路边,那个司机开得也太快了,路根本就没看清,里昂的心一直是悬着的。
早晨六点左右警车才安全到达警局。里昂被带进警局内,来了几个警察问他的问题,不到十分钟,他就被释放了。
“有人来保释你了。”给他打开手铐的警察说。
“谁?”
里昂顺着警察示意,发现是昨天来访的那个女子,好像是叫——甜甜。
怎么又是她?他有点意外。
“没事了。你可以走了。”
“那我是不是无罪?”他问。
“我们看过监控,证实房东的死的确是和你没关系。”警察说。
“我就说,我一直就在房间里睡觉,难道我还会分身去杀人么?你们还不相信,非要把我抓来问话,简直是冤枉好人。不知道这警局是怎么办事的?”里昂忿忿不平地嚷着。
但是女子立即阻止了他。“里昂。”她叫道。
里昂朝她看过去,发现白天里,她的容貌更美。胜似雪霜的肌肤,弯弯的画眉,清瘦的脸蛋,和一尘不染的眼神——如同一泓秋水,楚楚动人。她的长发看上去很有飘逸的感觉,迎面似带着春风。
里昂朝她报以一笑。
“嗨,怎么又是你?”他向她走过去。
“不是我还能是谁?你能认识谁?你连人家是谁都忘记。哼。”她挽起他的手臂,跟随着走。
俩人一起走出警局。
炎热的夏天,外面却有一丝阴冷。
里昂脸上挂着满笑容,心底里却满是疑问,她到底是谁啊?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,或者是一般的朋友,会过来保释他么?她是谁呢?他曾经以为她是小偷,或者是***显然所有的猜测都不正确。
他一定是认识她。可是他忘记了,怎么可能?像白过了半段日子。
俩人像对恋人缓缓地步行,沿着街道走到一个小报亭处,里昂突然想请女子喝饮料,于是他停了下来。
他问她:“走了这么长的路,你觉不觉得口渴?要不买杯饮料?”
“不。我们还是快走吧。这里的人看人很奇怪。”
里昂愣了愣,他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,他反而觉得奇怪的是身边的这个女子。不知为何,他就想这样和她一起走,想久久地陪在她身边,她有种独特神秘的魅力吸引着他。但是,他却不认识她,说起来真怪。
他没听女子的,反正他口渴,于是就到保亭处去买汽水。
“老板,来支汽水。三块的那只。”里昂出门是被抓走的,身上就只带着三块。要是刚才女子说要请她,那就尴尬了。
不料这声叫唤下,卖东西的店员并没有反应。那店员低着脑袋看报纸,砸着嘴巴悄声阅读,语音不清,阅读起来还有点小吃力。他聚精回神,完全没有注意到来人,里昂怀疑他是不是个聋子?
他只得提高嗓门喊多一次,“老板,我要支汽水。”但是店员还是没反应。
女子见状,走过来里昂。“我们走吧。他是个聋子。”
里昂有点无奈,刚要转身走开,这时店员却突然抬起脑袋,他一脸污血的面孔突入里昂的眼睛内。
里昂吓了一大跳。
“兄,兄弟,你你没事吧?”里昂的心猛烈跳动,不敢肯定自己见到的是人是鬼?
店员愣了愣,很快就明白里昂指的是他的脸。他飞快地从旁边售卖的纸巾中抽出一包,拆了,取出一张唰地抖开,捂到自己的脸上,有点尴尬地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报纸。
里昂瞄了眼,原来是关于男女之间的事。难怪店员看到热血沸腾,完全忘我的境界。
他会心地对店员笑了笑。
“你是要三块钱的汽水?”店员问。
“不错。这会你总算听到了。”
“实在不好意思,我这里只买四块钱的,没有三块钱的。”
“这个——”里昂瞬间觉得好尴尬。
“那就四块钱吧。我来付钱。”女子在一边插嘴道,很快又掏出钱包,向店员付了四块汽水钱。
里昂不好意思,“这怎么行?”他说,但是汽水已经交到他手上。
“买完了,快走吧。”女子催促他道。
“什么事啊?你很赶时间吗?要不咱们坐车回去。”
里昂远远看见开来辆出租车,他顺手就把车截停下来。他拉开车门,女子却上前按住他的手,盯住他的脸,看得里昂就像做错什么事了。
“怎么了?”
女子没有说话。
可气的是,她还推开里昂的手,把车门关上。“谢谢。”她对司机说,“我们不坐这趟车。”她不顾司机的鄙视眼神,拉里昂往路上赶。
“你这是要去哪里?”
走了这么久,里昂甚至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?她是谁?到底想干什么?
天上的云越来越厚,阴郁着似乎要下雨,但是一点雷声也没有。早晨,周围也没什么人,除了汽车,安静像个神秘人潜伏在街头的角落。风还是阴冷地吹,卷起街头角落的纸片旋转飞舞。
里昂缩了缩脖子,他很奇怪,明明是夏天,却觉得背后冰凉冰凉的。
女子突然朝四周看看,像发现什么了,里昂还来不及问,她马上就风一样的跑起来,躲进条偏僻的街道。她在前面拖着里昂奔向一家茶楼。
此时才早上七点多,茶楼在这个钟点还没开门。
两扇朱红漆的大门血口张开着,一把金色的大锁横在门耳上,紧紧地把两人拒在门外。门的对联已被日晒风吹烂掉,看不清留存在碎片上的字。门的门槛高踞,差不多到膝盖的位置,在外面有台阶上落。
屋子周围全是稀稀落落的旧房子,地上芳草嘤嘤。举目望去,前后的通道都是墙壁,几个大大的“拆”字写在上面,圈圈画画。
这里是什么地方?里昂不禁多看几眼,在城里还有这破地方?他还以为在自家的乡下。
女子开始用力地拍茶楼的门。邦邦邦,厚重的回音在屋子内传响。稍时一会,她的手已经红肿起来。里昂心痛地去捏她的手。
“里面没人吧?这里都快拆迁了。”他说。
女子咬咬牙,挣脱里昂的束缚,继续拍打那扇大门。
“嘿呀,我说甜甜,你是不是有问题?脑子肯定有问题,很大的问题,你啊!”
“你才脑子有问题呢!有病。”
“我是脑子有问题。满满的一脑子问题。我问你,你到底在干什么?——”
里昂的话还没说完,大门后就发出声响动,有人在拉起塞大闸的横板,吱呀的木塞转动声。这时候,女子也停止拍门,两人静静地站在外面等待。里昂好奇地瞥了女子眼,她着急的表情平静了下来。
木塞继续转动地响,忽然停下来,接着大门轰隆开出条裂缝。
一张满满生活经验条痕刻画的脸闪出来,银发霜亮塞过乌青丝,腮颊脸色红润,嘴巴已经没有牙齿。是位老太太,她的眼珠还算明亮,一眼就发现旁边站着的里昂,骨碌碌的眼珠上下游走。
“奶奶——”女子娇声叫唤。
“甜甜呀,这次你又带回来的是谁?”
老奶奶有点口齿不清,但是舌头还是利索,说话毫无含糊。
“是他啊那个里昂,上次不是和他一起来过了吗?你真是越活越老了。”
“傻丫头,奶奶我什么时候老了?”
里昂看着祖孙两人的对话,插不上嘴,就无聊地瞄屋子里面。透过细小的裂缝,他只能看到黑暗,还有黄黄的烛火。有股香烛味从里面飘散出来,还有些祭祀的肉类味道,和一股神殿的气息。
看来女子和老奶奶沟通得差不多,老奶奶费力地把门打开,他们两人只好帮忙。
里面还是很黑暗,稍稍能见得清。窗户关得牢牢的,纱布织的窗帘很密很沉,活似块厚铁板。大厅的正中央摆口青铜的焚灰炉,暗火闪着微光,青烟不断地从里面飘起,香烛的味道越来越浓。
“快进来啊,愣着干啥?”女子催促道。里昂刚进门,她就紧急地把门合上。她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“这是要干啥呢?”
“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?”
女子指引着里昂来到祭祀台前,台上立着他不认识的一尊木头雕像,露着微微的笑脸,闭目抚掌,姿势怪异。
里昂再看台上,差点要叫出来,我的叉啊,那不是他昨天打死的猫的尸体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