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化雪,苍兰州的春天从来没有如今日般美丽过。往年的春风带来的不仅是和煦的阳光,还有漫天的风沙和凄厉的哭号。今年的春天似乎格外柔美,连久未现身的鸟儿也开始四处飞舞,地上青青的草儿冒出尖来,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碧绿,凑近去找,又消失了。古时候有位诗人寒玉,就曾描绘过:“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。”一样油油的绿,百年之后终于又在苍兰州看得见了。
青绿色的风微微吹来,数百年未曾见过的苍兰州州城已经初具规模,城里城外,人民的欢声笑语再次响了起来。孩子们在青石地板上跑来跑去,男人们的土地重又肥沃起来,处处是绿色的庄稼,随着微风点头。
而重又创造了这一切的人——陆翼天,此时已经打点好了行装,走在这一切的外面了。
齐怪默然不语,陆翼天也不说话,他们正走在苍兰州外的官道上,陆翼天对齐怪道:“阿怪啊,所谓送君千里,终有一别,你带着兄弟们回去吧。以后苍兰州的事情,就得靠你了。”齐怪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个笑脸,道:“尊者,你一路走好。”陆翼天点点头,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人群道:“兄弟们,我要走了,真的非走不可了。咱们苍兰州往后的安全,还要靠诸位兄弟维护!”忽然听得后面有一人喊道:“陆尊者,你留下吧!”其他人也都跟着喊道:“留下吧尊者!”陆翼天低了一下头,脸上微微露出笑来:“弟兄们,我也舍不得大家。可是这次是教廷亲自下的命令,我非得走了。”
诸位士兵沉默不语。陆翼天又道:“诸位啊,快回去吧,你们是咱们苍兰州人民的利剑,倘若你们在外面滞留久了,虎族反攻回来,怎么办?”顿了一顿,又大声道:“我教的阵法,记住了吗!?”
“记住了!”几乎带着悲愤的腔调。陆翼天又道:“我人虽不在,但我的阵法在,见我阵法如见我本人!我阵法尚在,虎族蛮兵便不可能侵我一寸国土!”陆翼天又道:“兄弟们,我会回来的,你们要听从齐尊者指挥,外族有敢来犯的,必将其手刃!”
“将其手刃!”“将其手刃!”后面传来了士兵们的咆哮声。陆翼天一挥手,道:“兄弟们,有这个豪气我就安心了。你们也不必时刻想着我,咱们苍兰州若有需要,我必第一个出手。苍兰州便是我的第二故乡!”齐怪猛然转回头去,道:“兄弟们,给陆尊者演一遍咱们的‘苍兰大地阵’!”士兵们猛地昂起首来,一齐跺脚,将大地也震颤起来。
这所谓“苍兰大地阵”是陆翼天综合了萨丁的杀阵困阵,所自创的一套兼防御与反击为一体的大阵。以苍兰州的名字所命名。听着士兵们喊杀阵阵,气冲霄汉,陆翼天忽然觉得快要哭出来一样,但是他最终没有哭,在士兵们的呼喊中,小红拍打起巨大的翅膀,缓缓地升上天际。
苍兰州,陆翼天在本源大陆的梦开始的地方。他刚刚来的时候,苍兰州方圆三百里,处处是贫瘠的土地和枯骨;现在他离开了,苍兰州方圆一千二百里,已经千里沃野,草长莺飞……
陆翼天的怀里仍然揣着轩辕六合那几卷纸,但是他并不知道,便是因为这些文字,这些纸张,他已经被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,在这深渊的底下,仰着一张贪婪的脸孔,那脸孔底下,则是一个沉积了无数年的梦……
漆黑。伸手不见五指,耳边似乎能听见什么东西在悉悉索索地动着。一声尖而细的呼叫声传来,另一声同样的呼叫声在应答他。似乎什么东西在这里被扔去了地上,一个听不出男女的声音说起话来:“这样便都凑齐了……天之领悟者,你终于出现了。”这一声之后,又是漫长的寂静。“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?你,还有他,最终都是我的……这个世界,都是我的。”
人族领地,信仰之城。
这一天,人们奔走相告:“陆翼天尊者回来了!”“陆尊者,在哪呢?”一个老者奋力推开人群,道:“让让老头子啦,陆尊者在哪呢?”人群中有人骂一句:“老头儿干什么,想死不是?”那老头儿理直气壮道:“怎地,你能看,老夫便不能看了?”又一女子道:“老头儿别挤啊,我还大着肚子呢。”有人笑道:“大着肚子还出来挤做什么?”那女子道:“陆尊者是咱们的英雄,那是非看不可的了。我家孩子虽然没出世,也得让他感觉感觉啊。”众人嬉笑着,推搡着,只为了睹陆翼天的容颜。
陆翼天在信仰之城那平整的道路上向前缓缓走着,不时对着围观的看客们挥手致意。
“哗,陆尊者是一个人。”有人惊叹道。“居然没人陪同,陆尊者实在是不气派。”“你又懂什么,气派的大官多的是,哪个能打那么多胜仗?”“打胜仗的大官也不少,但哪个能跟陆尊者比?”
陆翼天再次来到信仰之城,心中的感觉无以言表。他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,是一个杀人犯,一个即将赴死的罪人。虽然是去苍兰州做官,但也是一种另类的惩罚吧。但是如今他回来了,现在万人空巷,只为看一眼他们的民族英雄。陆翼天已经20岁,他走在这条通向教廷的大道上,似乎觉得自己正走在一条从少年成人的路上,而他身边这些看客们,也都成了他成长的铺路石。陆翼天慢慢便看清了这个世界,看清了这世上一切的人。这世上有许多种人,有的如这些看客一样飘忽不定,有的如苍兰州的军士们一样辛苦朴素,有的如同托雷特,奥德朗一样位高禄厚,而有的,则如陆翼天一样正在慢慢擦亮眼睛——脸上的眼睛和心里的眼睛。
信仰之城,我的梦将在这里继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