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快点,把镊子拿过来!”左边的医生喊道
我急忙递过去,右边的人又要纱布。
我刚刚跑到储备室,对面营地就响起电子音。
“请非战备人员迅速撤离,复述,请非战备人员迅速撤离。”
我想着把纱布送过去就走,刚跑两步就被火盘一样的气浪掀开。
我陷入一片黑暗。
剧烈的头痛将我从死寂里拉起,我像濒死无法挣扎的鱼,强迫自己睁开眼。
“槐溪……醒了。”我看着郁雾华焦急的脸庞,却听不清他说什么,耳膜仿佛要炸开。
我醒了?我费劲地想,不,我还没有。
刚想完,我又痛苦地坠入深眠。
再次睁眼,郁雾华就蜷在旁边的床上,皱着眉头闭着眼,眼下乌青,阳光不偏不倚落在他右边的脸颊,空气里漂浮着无处可去的灰尘。
我这是……被流弹余波击中了?
我感受到全身上下的无力,费力地缓慢眨眼,飞来横祸真是挡也挡不住。
我正思索着在郁雾华醒来之前该怎么做,不甚灵敏的嗅觉却被血腥气刺了一下。
“快,推到这里来。”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女人焦急地指挥,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被推了进来。
不,是浑身惨状。
对一个断了一条腿,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而言。
他紧闭着眼,脸色无比平静,我却无端想起母亲死后的面容来。
极致痛苦后的万籁俱寂,我想我也体会过半回了。
但比起眼前的"战利品",我永不及。
“槐溪,你醒了?”郁雾华此刻已经醒来,疲惫而欢喜地看着我,他好像从没有这样叫过我。
终于从同学翻身成为朋友,如果不是动不了,我想庆祝一下也是绰绰有余的。
我弯弯眼角当做回答,他的眼角却忽的湿润了,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了我一个拥抱。
“真是,太好了。”他喃喃道,声线小的快要散到空气里。
我忽然不知道作何反应,只能勾勾手指表示同意。
等他起身,我又用眼神示意对面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孩,他会意:“啊,跟你一样,不过他是来不及走掉才被击中的。”
我怜悯地注视着那个孩子,恐怕才七岁吧,七岁的时候,我也只是个窝在母亲怀里撒娇,一无所知的孩子。
伤势这么严重,我看看自己浑身上下,只有头部的震荡和胳膊的擦伤,跟我才不一样吧。
无辜的人率先受伤,然后有罪的人才会被逼投降。
总要流血才知道回头,有时即使流血也毫无作用。
在营地里呆的第三天,我总算可以下床走动,但床上的男孩还没醒。
在第五天的时候,早晨刚刚走了一圈回来,就对上一双明亮黝黑的眼。
他醒了。
我几乎忘记我自己也是个伤员,快步走到他床边。
他还不能说话,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我,仅仅是这样,我都几乎忍不住落泪。
可歌可泣又可怜的灵魂,唯独不可悲。
“真是太好了,你真的很坚强,比姐姐要坚强的多。”
他笑了,没有受伤的半边脸微微动了动。
我则在他清醒的眼里,看到母亲同我描绘过的,云层上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