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靠近风的地方,看着远处的夕阳慢慢降落,落在遥远地面的残骸上,一瞬间仿佛看见上帝怜悯的双眼,看见那些逝世的灵魂慢慢升起。
升到一片光中央。
在那些灵魂里,我看见母亲,姐姐,还有琳琅。
我看见他们都笑着,朝我挥着手,仿佛在叫我过去。
“还不是时候。”我对自己说。“但不远了啊。”我的琳琅贴近我耳旁轻轻地说。
不远了啊,二十九年,我遇见过最痛的离别,最远的道别,最长的等待,和
最好的人。
如今于冥冥之中终于有一个声音肯对我说,我可以离开了。
离开这个善恶交缠,原本不值得的人间。
可人人生于世间皆为了使命,我的使命呢?
我花了二十九年明白的使命,也只是这个苍老的星球上的昙花一现罢了。
后人会活的很好,至少比我好,比我们都好。
这就是我使命的全部意义。
以后我们的故事在几十年后,几百年后,也会成为神话,和那些渐渐被遗忘的罪恶与灾难一起,埋葬在我脚下的土地里。
我只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小人物,我的生死不会换来什么,也从未换来过什么。
我看见刺目的炮火升空,砸在地面上,也看见浮起的蓝色保护屏障。
我听见有人慌张的叫声和连续不绝的跑步声,但我始终一动未动。
直到感觉衣角被拉动,我低下头,对上一张陌生孩童稚嫩的脸庞,黑色的瞳仁里折射出不解的光。
“姐姐,你……你看到我妈妈了吗?我找不到她了,我现在……很害怕……”他越说越小声,华服紧紧裹着的小手不安地动来动去。
我感觉身体开始微弱地抖动,好像所有坚强都溃于蚁穴,我边哭边弯下腰。
我抱住他,边哭边说:“原谅姐姐,原谅姐姐,求求你别恨……”
求求你别恨我,这句话却总也说不出口,宛如坚石梗于喉。
我想跪在天下苍生的面前,流着泪求他们的原谅。我想跪在那些为他人而逝的人面前,求他们的原谅。
而不是在一个一无所知的孩童面前,求得一个弥天大谎。
或许在他身上,我看到曾经的影子。
从母亲离去的那一天起,从我绝不肯停留原地的那一瞬间起。
我就无法装作无知,无法惫懒以求逃脱命运。
我多希望,回到那一天,在他开口请求的时候,转身走开。
哪怕一无所有,哪怕终究一无所有。
失去的滋味太可怕,我从地上站起身,抹抹疼痛的眼角,面无表情地越过他。
走向控制室,打开门,断电。
我锁上了门,瘫坐在冰冷的地上,气温逐渐升高。
恍惚间,我仿佛听见谁在用力拍打着门,谁在声嘶力竭地喊叫,只有手里的触感依旧轮廓清晰。
真好啊,我慢慢地想,最后有他的东西在身边,想笑一笑,却累的没有力气。
真好啊,琳琅,妈妈终于可以来找你了。真好啊。
恍惚间,一切声音离我远去,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午后,母亲温柔的声音将我笼罩。
“……世界分崩离析……”
在爱面前,世界分崩离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