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。”进入记者站,黎晓瑞和罗千雪一起迎了出来。
看见罗千雪,薛牧倒是颇为惊奇:“你怎么也在京师?”
“晓瑞说,公子在京要做大变革,我们的报纸与歌舞都该发挥用途的。”
薛牧眨巴眨巴眼睛,哑然失笑:“如果时至今日,我还需要靠你们来发挥这种作用,那我这些年也白干了。”
罗千雪奇道:“公子之意是”
薛牧悠悠地把两个亲卫妹子左右抱在腿上坐着,在两女各自变得通红的面颊间深深嗅了一口:“我的意思,晓瑞如果还想写新闻稿子捉弄人,还是可以做的。但是千雪你嘛”
“我、我怎么啦?”
“你只能唱歌给我一个人听。”
罗千雪怔了一怔,忽然笑了:“嗯。”
当然没有辅政王的女人出去唱歌的道理,说起来罗千雪也已经不想唱了。那万众簇拥的风光劲儿一过去,就会觉得自己这点风光和公子脚踏乾坤影响世界的格局没办法比。
自己的歌,梦岚的琴,晓瑞的报道,其实都只是公子实现他想法的其中一个环节而已。已经引领了风潮,便可以功成身退了。
私下里妹子们闲扯聊过,现在就连祝辰瑶都觉得那种风光追捧意思不大了,灵州交通站的事她也不做了,注定要接任七玄谷庞大基业的人,真的看不上以前自己那点追求的模板。
但大家私下也认为,薛牧开了一个很坏的先河。当初石磊说的“真材实料不如虚假炒作”,他是针对武道而言的,但实际上扩展开,对其他方面也有效。薛牧现在开始倡导的神机锻冶医药术算等等各类学科,同样会被虚荣浮华的风气所遮蔽。
但没有人去跟薛牧这么说就是了,人们相信薛牧自己心里比谁都有数。
薛牧确实有数,但他不在乎。
那是必然的结果,人心永远都是如此,这场浮华他不引导,也是会自然发展的,他的到来最多也就是把这种进程往前提了一点点而已。真要有人把这锅往他身上扣,那就接了吧,也不算什么。
“陪我走走吧,你们俩”
“公子去哪?”
“药王谷。我得去探望夏轩和影翼的墓碑。”
这场最终之战,朝廷挺伤的,正道更伤,六道之盟也很伤。
朝廷主要是主战场铸剑谷差不多成了白地,伤亡惨重,庞大的军火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小猫两三只。神机门毁了几乎历年积累的所有神机战偶,这还算好,起码能慢慢补回来。
正道死了蔺无涯和冷竹,海天阁半残废,已是无法挽回的损失。这还不够,问天也是一直压着伤势,他年事已高,还要强压着伤势进行那么高强度的战局,这是消耗生命力在战斗,怕也是要短命好多年。
六道之盟也好不到哪里去。影翼当时全吃虚净一击,被人飞速送到药王谷的时候已经咽气,而夏轩功力尽失,成了普通人。此外纵横道物资损失不计其数,许不多都快哭了。星月合欢门下也有人死伤,是死于和海兽作战以及虚净合煞之时天倾地陷造成的灾难。
夏轩不是合道者,却比蔺无涯之前受的伤势还严重,蔺无涯一天就能抱伤出战,而夏轩却再也无法复原。就是保住这条命,还是药王谷上下拼了老命救治的结果。
把邪煞堵在海岸线,世人还有许许多多不知道这一战的存在,甚至可能有些知道此战的人会觉得这个所谓真煞没什么牌面,居然被堵着打可细数此世精英之折损,触目惊心,完全是用血肉在保护这片神州。
无论什么立场,在这一战里他们都是英雄。
薛牧也不知道对于夏轩这样的人来说,是不是也会认为跟蔺无涯一样战死比较好。让一位横行一世的豪雄以后只能跟普通人一样生活,想想是有些生不如死的。
可到了药王谷,却看见夏轩在海边钓鱼。夏中行陪在他身边,也很安静。
影翼的墓碑就在附近的山丘之后,山灵水秀之地,叶孤影正带着几个无痕道高层在拜祭,见到薛牧出现,挥手致意了一下,也没多说什么。
薛牧陪着祭拜了一回,左右看看,无痕道的人表情都很死板,仿佛只是在进行一项很普通的仪式。
叶孤影知道他在想什么,低声道:“其实影翼宗主已经是无痕道千年来唯一的一个有灵秀墓地的,大家对他也很缅怀,这是件不错的事,你也不必叹惋。”
薛牧点点头,这些刺客们生死淡漠得已经没有感觉了不过既然淡漠,又为何缅怀?
叶孤影看出他的困惑,笑道:“因为他认识了你,并且拍板合作。是带着大家走上正确拐点的领袖。”
薛牧无语。
不过这就是变化,阴森死板的刺客宗门,似乎已经开始有了人味,越发向着千年前他们老祖宗囹圄的性情靠拢了吧。
六道之盟已经白得不能更白了,无痕道又何须做那种朝不保夕的活儿?
但世事总是很有趣,六道之盟白了,一样有新的黑版魔门三宗四道,永远不会消失干净。原净天教的残余,依然分别有魔门最黑暗的部分,各自成立了新的魔宗。其中的最强的领袖是灭情道厉狂当初京师一战被他跑了,如今成为了魔门最具代表性的中坚力量。
宣哲的六扇门和正道各宗也正在剿,薛牧觉得这大概也是又重复千年之举,魔门怎么可能剿得完不过又一场轮回。
拜祭了影翼,薛牧便到了夏轩身边,低头看他钓鱼。
这不是很安静的海滩,海浪有点大,颇有点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意思,鱼线都被卷得到处飞,薛牧也不知道这种环境怎么钓鱼。失去了武力,失去了道的感应,夏轩想在这种环境钓鱼大概也属于愿者上钩的装逼?
看着他的神情倒是挺悠然,并没有因为自己老半天钓不上半条鱼而暴躁。
“看你心态还不错?”薛牧终于开口。
夏轩也没有责怪他出声打扰钓鱼,很随意地道:“以前我罩儿子,现在儿子罩我,这种体验挺新奇也挺舒坦,我倒是还想多体验几年。”
旁边夏中行哭笑不得。
薛牧也笑了。敢情你不是来钓鱼的,是在享受儿子站在旁边护着你装逼的感觉。
夏轩摆摆手:“世间武力跌落,对邪煞之事有利,我知道你理智上喜闻乐见,就别在情感上瞎矫情了,去去去,老夫钓鱼没你的事。”
薛牧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,这些世间出类拔萃者,大约都看得出他的想法吧,说不定连他藏了部分天道法则的事也能看穿。
“师父师父,这里!”薛牧抬起头,萧轻芜站在一艘船头,正向他招手。罗千雪黎晓瑞就坐在她身后读一份稿子。
“慢慢钓,你还能钓很多年。”薛牧便没再多言,拍拍夏轩的肩膀,身形一晃便上了船。
他的目光也是第一眼落在稿子上:“面前的伤者痛苦的神情,小萧一直觉得,或许最好的医药,是止戈”
薛牧忍俊不禁。
“又是小萧,你不能换个人名?”黎晓瑞怂恿:“叫晓瑞吧,我就给你同步发表到京师灵州鹭州日报。”
萧轻芜头也不抬:“总比叫三好薛生那种没名堂的名字好哎哟痛痛痛”
薛牧一把揪着她的耳朵:“你这欺师灭祖的玩意”
萧轻芜赔笑:“论起欺师灭祖怎么也没有师父大人把祖师按着啪啪啪的厉害啊,这都是师父以身作则,教导有方。”
薛牧忍俊不禁:“惫懒丫头,你也可以把师父按着啪啪啪,师父没意见的。”
萧轻芜握着小拳头在胸前卖萌:“师父,现在定鼎乾坤,你有什么新作以记之吗?”
“没有书,有歌。”薛牧道:“也是我在此世所作的最后一首歌。”
罗千雪来了兴致:“什么歌?”
薛牧转头看着茫茫大海,万顷波涛。夕阳的余晖映得海面一片金灿灿的光,夏轩的鱼线随浪摇晃。
他一屁股坐在船舷,轻打节拍,纵声而歌:“沧海一声笑,滔滔两岸潮,浮沉随浪记今朝。苍天笑,纷纷世上潮,谁负谁胜出天知晓”
夏轩的手微微颤了一下,抬头看着薛牧高歌的声影。叶孤影翘首而望,轻轻一笑。
海船已经越行越远,薛牧的影子模糊不清,海浪中歌声悠悠,仿佛来自天边。
“江山笑,烟雨遥,涛浪淘尽红尘俗事知多少。清风笑,竟惹寂寥,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。苍生笑,不再寂寥,豪情仍在痴痴笑笑”